Crocodile

a sorta fairytale

[张喻]解百纳

张新杰X喻文州

 

写完了,开心!崩了也开心!就是这么任性

纯为标题一乐。


 

一纸单薄的安民告示贴在布告栏里,风吹日晒后已经有些淋漓不清。刚进城的少年好奇地凑过去瞧了,也只能依稀辨认出“有狐”,“谣言”,“安民”几个字。

“小宋,瞧什么呢。”一袭青色衣衫的年轻公子端坐在马背上,问他的书童。

“张先生。”宋奇英回转头来行了个礼,“看不清,好像是官府说附近的林子里有妖怪的说法是谣言,不足以为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张新杰下了马来,一手牵了马鞍,一手牵起小书童的手,信步朝不远处的客栈行去。

“公子来得可不巧,最近清江山洪暴发,冲垮了去秋山城的桥,船也走不得啦,鄙客栈几天前就住满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客栈老板迎来送往了大半辈子,颇有眼色,他见张新杰气度不凡,自然是不敢怠慢。奈何溪山镇虽然不大,却是东南沿海一带上京赶考的必经之路,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的大考,来往的书生举子尤多,道路一时不畅,他这个镇上唯一的客栈别说是上房,连通铺都挤满了人。他深知这些书生模样的哪怕是看着穷酸些,也保不齐几个月后就金榜题名,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角色,只得陪着笑连声道歉。

“那请问附近可还有别的可以歇脚的地方?”

“出了镇子三里外有片林子,里头有个庙,之前也有书生在那里住过,只不过想来简陋得很,只怕是委屈了公子。”

“不妨事。”张新杰想了一想,眼见天色不早了,就招呼了宋奇英一同出了客栈。

宋奇英大概是趁他跟客栈老板交谈的时候听了别的客人的闲话,这时候只扯一扯张新杰的衣角,扬起头来说“先生,那林子里不是有妖怪吗?”

张新杰脚下不停,只偏偏头问他,“怕了?”

“不怕!”宋奇英虽然心里头有点不安,但毕竟是少年心性,他又是学过武的,看着自家先生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也挺了挺胸,跟紧了张新杰一路往客栈老板指点的方向去了。

张新杰是今年新科的举人,依例要进京赴考,他提前了半年就从家里出发,带着宋奇英一路且游且走,历遍名山大川,也颇有一番趣味。

如今是昌平盛世,他们一路走的又都是官道,自然顺风顺水,没想到如今离京城不远了,倒额外得了个现成的体会山景野趣的机会。

出了镇子不远果然就是一片竹林,风拂过叶梢一阵簌簌的响声,和着清脆的鸟鸣,让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他们走到竹林深处,果然看到一间不大的寺庙,门口立了块非木非石的碑,歪歪斜斜地写着“不禄寺”三个字。

宋奇英刚想问这庙的名字怎么如此奇怪,却只见张新杰皱了皱眉,说了一句,“好大的酒气。”他闻言抽了抽鼻子,却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早起的时候就听到外头鸟叫声不停,原来是有贵客到了,有失远迎。”进了敞开的大门,绕过影壁,一个硕大的香炉立在堂中,却全无什么香火,只有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人立在檐下,拱手一礼。

张新杰回了礼,与那人互叙了年齿,两人恰是同年,张新杰年长一些。

跟他打招呼的人自称是附近一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姓喻,双名文州,因为祖上辞官避祸迁居于此,又捐了功德起了这个庙,名字也是训诫后人勿涉官场之事的意思。这阵子赶上邻村有好几家人要作法事,寺里头本来的和尚们便都去了,喻文州喜欢这儿的清净,过来住一阵子,也算是顺便帮忙照看着。

张新杰天生是个缜密的性子,听着喻文州这一番说辞虽然不尽合理,毕竟碍着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兼逢喻文州领着他去看供人借住的几间厢房都出乎意料的整洁幽静,也就不好意思再深究下去。

他和宋奇英各自打点好又一起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尽,本想出去走走,却看到喻文州正要合上寺门。

喻文州转过头来看看他俩,好脾气地解释说,“这儿最近晚上有狼叫声,人少还是谨慎些,早点歇息吧。”

宋奇英脑子里还留着白天在路上听到的山精野怪的传说,听喻文州这么一提下意识地扯了一下张新杰的衣袖,张新杰也就只好安排他回自己那间厢房呆着,又指了几本书让他记得读了。虽说是出来游玩,功课却也没有一日放松过。

喻文州此时才慢吞吞地走到张新杰身边,笑指着后院墙外新长出来的几棵翠竹,“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张新杰微微颔首,“我却做不了闲人,比不得喻兄潇洒自在。”

“张先生是有大志向的人,又岂是我等闲人可比。”

月色正好,两个人便坐在后院的石凳上闲聊。

喻文州既承家训,四书五经自然只是读过了事,反倒是些志怪传奇,由他讲起来娓娓动听,引人入胜。张新杰虽然念的是正经学堂,也不迂腐,除了经史子集娴熟之外,于医术和算学也颇有涉猎。

一时说到了兴头上,越发觉得投缘,更深露重,便又从院外挪到张新杰的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他珍藏的善本。恨不得连床夜话。只可惜张新杰从小养成的习惯,一到亥时便睡意上头,喻文州见他双目迷蒙自然知趣,告辞回自己那间睡了。

第二天经喻文州指点,张新杰带了宋奇英一路穿过竹林,走到清河岸边。山洪过后水流浑浊,虽然不复汹涌之势,但是桥却着实是断了,大多数船家也心有余悸不肯走船。张新杰心下筹划,问清了五日后桥能修好,也就不急,安心在不禄寺住了下来。

闲来他和喻文州烹茶论史,不想喻文州一副不问世事的清闲公子做派,于所谓的交际人情却颇有一番见解,只是有的地方说得太通透,未免有失刻薄。以至于谨慎如张新杰,碍着交浅言深的忌讳,也忍不住想劝他一劝,说喻兄你在这寺里头呆久了,也该多出门走动沾沾人间的烟火气。

喻文州也不恼,心知这话的弦外之音大概是担心他干脆在这和尚庙里就地剃头做了主持,“这里的僧人以前给我算过命,说我跟这寺有缘分,轻易不能远离,不然恐怕会有无妄之灾。”

张新杰家乡本就产茶,他随身还带着一套家里长辈手制的茶具,古拙质朴,这天饭后就用来沏一壶望山云雾权当是消食。

喻文州生性畏寒,拿了一杯捧在手里取暖,“时候已经不早了,张先生不怕喝了茶晚上睡不着?”

张新杰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喻兄多虑了,我从小便养成了习惯,朝餐夕宿皆有定时,就算是有心要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也是有心无力。”

喻文州闻言只是一笑,心里头却是哭笑不得。

这不禄寺是真,喻家家庙是真,只不过喻家从来就只有喻文州这一个人,或者说他也不是人,而是清河里头的一条鱼。机缘巧合得了点化,勉勉强强有个五百来年的修为。前几日的那一场山洪,便是他命中的劫数之一。他虽然表面无恙,实际上却折损了不止六成功力。他那个挂名的师父当年出门云游的时给他留了个锦囊,说是万不得已拆开了可保他平安。

喻文州何许人也,自然是师父前脚走了他跟着就把锦囊拆了,上头倒也是干脆,跟寺门口的题名一样的笔意,写了两个字,“双修”。

既是为了修仙,这双修之法与一般的山精鬼魅自然略有不同,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仅得在这不禄寺里,还需在子时三刻,且双方都要是神智清明心甘情愿才行。

只是如今张新杰是在寺里住着了,不过每天亥时一到就准点睡觉,别说什么你情我愿了,连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只怕把当年在河底住他隔壁的水蛇精姐妹请来跳个舞也无济于事吧。

喻文州漫无边际地想着,把他闲来无聊看过的传奇话本都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剧情,脸上不小心露出点忧国忧民的表情,倒是惹来张新杰惊讶的眼神。

他难得七情上面,也懒得解释,只干脆另起了个话题,谈到了今年的科举。

张新杰本是要应考的人,自然成竹在胸,只是喻文州全然撇开了帖经墨义而只谈策问,铺排了一通经世治国的议论,倒是很对张新杰务实的胃口,顿时生出些相见恨晚之感,只觉得以喻文州的见识,实在不是凡人。

只是喻文州虽不是凡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解人,无非是仗着多活了别人几辈子的时间,看过了前朝是如何灭的,本朝又是如何兴起的,总归是逃不过的天理循环。而这些生生灭灭,说到底于他又毫无关联,置身事外,也就格外通透。

又过了一天,从早上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张新杰算了下日子,庆幸这次时间算得宽裕,就是再耽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耽误进京,也就安下心来看书。中午和宋奇英一起吃过午饭,又检查了下他的功课,便被巴巴地求着说要去镇上玩。

宋奇英虽然管着张新杰叫先生,其实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他更多的时候是把张新杰当做兄长。平时总有人夸他小小年纪就沉着稳重,也就只有亲近如张新杰能看到他难得的小孩儿心性的一面。自然也就不忍拂了他的意,只是叮嘱他入夜前一定记得回来。

细雨绵绵地打在檐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水汽,连前几日林子里常常听到的鸟鸣声似乎都弱了下去。

张新杰一卷书看得入神,浑忘了时辰。直到有人叩门的声音传来才仿佛惊醒了一般,抬头一看已经是日暮黄昏,雨倒还是没有停。

他扬声说了一句“请进”,只道是宋奇英回来了,又或是喻文州来找他,却没料到掀了帘子进来的竟是一个宽袖襦裙的少女。

天色刚刚转暗,张新杰还没有点灯,屋子里难免有些昏沉,但这刚进门的女子一抬头,白净的面庞仿佛一朵莲花盛开在幽深的湖水里,盈盈地发着光,似乎把整间屋子都带亮了。

张新杰一惊,忙错开眼神,“姑娘是走错了吧?”

“我是来给哥哥送点心的,哥哥说先生是他的好朋友,让我也拿来给先生尝尝。”这少女倒是一点不怕生,脸上毫无羞怯的神色,只行了个礼,把右手提着的竹篮摆到张新杰桌子上。从里头端出来一个盛了糕点的盘子。

“这是哥哥爱吃的,叫朵拉饼。”

张新杰转过头去,看盘子上是两个扁圆的馅饼,中间似乎夹的是红豆馅。喻家小妹的一只手还捉着盘子的边缘未放,冰肌玉骨,看着倒是不输给素瓷盘子。

盛情难却,他待这姑娘放稳了盘子抽手离开了才拿了一块糕饼,又极轻快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人,清秀的面容倒的确跟喻文州有六七分相似。

他指了椅子请这姑娘坐下,又点了油灯,拿起糕饼细细嚼了,只觉得入口软绵甜腻,别有一番风味。

等他吃完了一瞧,喻文州的妹妹倒是毫不客气地拿起他收拾在房中木桌上的一册唐传奇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你还有什么事吗?”毕竟是男女有别,可张新杰又不好意思直接下逐客令,只能暗自腹诽喻文州洒脱得很,自家妹妹都不看牢。

“先生跟哥哥一样,叫我小妹就好。哥哥说先生懂医术,我出生以来就一直体弱多病,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帮我看一看?”这厢房本就不大,喻小妹话语间又从刚才坐的木桌边挪到了张新杰的书桌旁。

张新杰读书甚杂,医理自然也懂一些,平日里家中邻里有个头痛脑热也能开点方子,不过他心知肚明喻文州这样的家世总不可能缺医少药,不由得抬头又打量起俏生生立在一旁的姑娘。

喻小妹这会儿反倒好像羞涩了起来,半低着头,只是偷偷一抬眼就正正跟张新杰的目光撞在一起。四目相对之下,她一双秀丽的丹凤眼映着烛光,眼角似乎也染上了红晕。

亏得张新杰平时行事端方,此刻也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直想起话本传奇里那些旖旎的故事来。

他定了定神,看着身旁的人虽然不声不响,却也没有因为这略显尴尬的沉默离开。又想着自己毕竟吃了人家送来的糕点,就不好意思再推拒,只得去书箱里拿了自己常用的脉枕来,示意喻家小妹把手腕搁好,又寻了张干净的生绢覆在那纤细的腕子上,告一声“得罪了”,才把自己的指头搭上去。

这一搭不要紧,足足是诊了一炷香的时间。饶是张新杰素日里波澜不惊的神情也有了些许松动,最后归结成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

他撤了绢子和瓷枕,却又重新握住眼前人的手腕,还没开口,门倒是先被撞开了。

“先生我回来了!”宋奇英心知自己是晚了,只怕是要被教训,却没想到在先生房里竟然平白多出来一个漂亮姐姐,手还跟先生握在一起,张新杰还没回答,倒是他自己先红了脸,只喃喃地说了句“先生我吃过饭了我去念书了”,跑得竟比来的时候还快。

房门一开一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张新杰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却又毫不忌讳地盯牢了对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喻兄,你这倒是跟我演的哪一出呢?”

被他捉住了手腕的人倒也不挣扎,只是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脉象⋯⋯”张新杰沉吟了片刻,“并不是女子的脉象。”

“嗯?”

“也不是人的脉象。”张新杰脱口而出。

“呵。”喻文州的轻轻地笑了一声,他现下一身女儿装扮,偏又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无端端地糅杂出十分的妖异。

他毫无顾忌地跨前一步,贴近了说话,吐息间热气直扑到张新杰脸上。

“你不是问我演的哪一出。任氏传,读过么?”

“郑子乘驴而南,入升平之北门。偶值三妇人行于道中,中有白衣者,容色姝丽。”就算是没读过也知道八成。

眼前的张新杰脸色阴晴不定,倒引出喻文州几分戏谑的兴趣。

“我与先生一见如故,心生思慕之情,欲自荐枕席,却又怕被先生所厌弃,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一边说,一边还故作娇羞地举起袖子遮了半边脸颊,实际上遮的是已经忍不住浮上嘴角的笑意。

“你⋯⋯你到底是?”张新杰本想问你到底是妖是魔是鬼是仙,却差点问出来一句你是什么东西,只得又硬生生地憋回去。

“我是什么就请张先生不用深究了。”喻文州其实对所谓双修的修炼法子并不执着,只不过这阵子唐传奇看得多了,平白生出个促狭的念头,才以身试法来演了这么一出。如今眼见时候也不早了,张新杰被自己这么一吓居然难得的没有犯困,倒也算是看了一回稀罕。

他垂手拂一拂袍角,不动声色间已经复了平时的男身。

“张先生早点歇息吧,明天桥修好了,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你⋯⋯”张新杰被他这忽冷忽热的架势镇住了,只觉得这一晚上所发生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一时语塞,但见喻文州已经走到了门口。

“喻公子!”张新杰难得提高了语气,“我,并不因会为你是,是个断袖,而看轻了你。”
喻文州开门的动作因为他的话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这话却不对,我可还没有断过袖呢。”


第二天天气晴好,张新杰打理好了行李出门,只看到宋奇英已经收拾妥当在门口站着了。手上还捧了不知道什么吃食,想来是头天在镇子上买的,自然也给他准备了一份。

宋奇英见张新杰神清气爽地出门来,期期艾艾地想说点什么偏又不敢,还是忍不住往张新杰身后探了探脑袋。

张新杰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不过昨晚发生的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只好拍拍他的脑袋,说一声“走了。”

却没料到喻文州已经候在了寺院门口那块写了“不禄寺”的石碑旁。他自然是换回了男装,依然是一身蓝色的衫子,脸上含了淡淡的笑容,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绮梦。

“张先生好走,文州就不送了。祝先生金榜题名。”

“多谢这几日喻兄的招待,后会有期。”张新杰翻身上了马,只走了一段路,还是忍不住勒转了马头,扬声说,“喻公子胸有韬略,不如和我一同进京,想必也有一番前程可期。”

喻文州见他如此端然坐于马背之上,眉宇间隐隐透出紫气,只摇摇头,从脚边提起来一个小巧的酒坛子,竟就这么临空朝张新杰掷去。

张新杰平时向来为人仔细观察入微,却全然想不起这个酒坛子是何时出现在喻文州脚边的,愣神间那个就酒坛就已经挟风到了他的面前。他接住了,入手却不觉得沉。只看到喻文州遥遥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打开。

“我身无长物,就送先生一坛酒当是纪念吧。这酒名为‘解百纳’,只需一杯便能解千愁纳诸恶,也许先生以后能用得上呢。”

喻文州依然肃手立在原地,他声音不响,但是一字一言皆如同在人耳边一般清晰。

张新杰看一看手上的酒坛子,终于打马离去了。



再往后,张新杰省试殿试皆拔了头筹,一路从翰林到了御史,他为人耿介,明察秋毫,御史台上谏帝王下监百官,是当朝难得的清流。

一度权势熏天的当朝宰辅也曾因他软硬不吃的作风吃过苦头,末了只能骂他简直如同一块毫无转圜余地的顽石。

幸而皇帝器重于他,还曾欲以高位许之,张新杰几番推拒,最终只御赐了书香世家的小姐与他成亲,两人婚后举案齐眉,夫妻之间甚为融洽。

宋奇英也逐渐长成,到了京城之后张新杰又为他请了拳脚师父,此后文武双修,自成了一番功业。

他虽然成家立业,对张新杰却仍执弟子礼。一年正赶上张新杰的生日,张新杰只邀了他和几个投契的朋友。众人在院子里赏月饮酒,宋奇英借着酒意终于支支吾吾地把年幼时所见的那一场偶遇问出了口。

张新杰也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只望住了院子边的一小片竹林出神。

宋奇英只道他家先生是不愿多说,也只能作罢。

几十年就这么悠悠地过去,故人相继辞世,张新杰也逐渐觉得精力大不如前。他早就辞了官职,避居在京郊的院落里。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养神,垂下的右手里还握着一卷书。

蓦然间听到陌生的和煦嗓音,在他耳边唤了一声“张先生”。

他只当自己是睡得晕了头,并不答应,却听到那声音又说,“我那坛酒寄在先生处多时了,不知味道如何?”

张新杰再忍不住,睁了眼一瞧,面前立着的竟真是喻文州。

依稀往梦似曾见。

他恍惚间已经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浑身松快,亦如几十年前的自己。

两个人相对而立,不约而同的沉默。最终还是喻文州先开了口,指着那一小片竹林笑着问,“我那一坛酒,倒是还埋在下面呢?”

“我不曾开过。”

“世事崎岖,你过得也不平静,为什么不试一试?还是你信不过我那一坛酒可以解厄纳愁?”

张新杰宦海沉浮几十年,虽然有幸得享终年,却也不是没有尝过受人构陷乃至被扣押收监之苦。可是他却当真没有动过用那一坛酒的念头。

“那坛酒其实是我六百年的修为,”喻文州低声解释道,“一共不过是六杯之数。”

“那我若是喝了⋯⋯”张新杰闻言大惊。

“我将修为尽付与这酒中,以凡人之身在世间走了一遭,倒是大为有趣。”

“那你今日可是要讨回?”

“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喻文州挥一挥手,“只不过这凡体无灵力所支,大概是不堪多用了,我就来跟你告个别。”

“我若是把这酒喝完了,你岂非功力尽失。”

“失了再修回来便是,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慢一点,久一点。”

“既然我用不上这酒,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吧,就当是我送你。”张新杰见喻文州还有相劝之意,续道,“我这一生业已心满意足。”

喻文州闻言,只勾了勾手指,那酒坛就从土里挣了出来落入他手中,一时间蓝光大盛,酒香扑鼻。

喻文州回望张新杰,拱手为礼,身躯渐渐虚化,“那就多谢文曲星君,后会有期了。”

张新杰只觉得灵台一阵清明,记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是了,他不过是天上的文曲星君,此番入世历劫,至此功德圆满。

他回望自己依旧躺在竹椅上的旧躯,脸上难得的带着笑,仿佛还只是睡着了一样。

喻文州走后倒是遗下一只纸鹤,张新杰用仙力拆了,上面寥寥几行米体,“此酒得先生埋于京城,得龙气养之,已蕴千年功力。我亦深知先生为人谋定而后断,不假他人之力,不意旁门左道,故托之。他日若先生得暇再过不禄寺,文州必扫径以待。”


一点注释和梗:张喻解百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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